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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章 針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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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束話音落下的那一刻,偌大的校場靜寂無聲,雙方的士兵默不作聲地各自為營,大氣也不敢出。

一邊是在戰場上力挽狂瀾、眾望所歸的陸承堯,一邊是皇帝親自敕封的平西將軍,哪怕他曾落荒而逃,也有聖旨背書。

陳束雙手舉著聖旨,揚著下巴,倨傲自大。

“陸承堯,人貴有自知之明,有些位置,不該是你的就不要肖想。”陳束似是好言相勸,意有所指道,“你看看,從高處跌落的滋味不好受吧?這樣的經歷明明已經有過一次,事到如今,怎麽還不長記性?”

他兀自譏諷完,朝身後的士兵招招手。

魏則上前一步,將陸承堯黨擋在身後,沈聲道:“陳將軍,陸承堯擊退西戎有功,將軍卻不賞反懲,此舉怕是難以服眾。”

陳束仿佛聽到了笑話一般,目光極挑釁地落在陸承堯身上,惡意道,“陸承堯是有退敵之功,”停頓片刻,他話鋒一轉,厲聲道,“可退敵之後,他不思收覆廣平城,反而窩在營地,擁兵自重,自立為將,陸承堯,你是何居心?”

“此前一戰,軍士死傷慘重,焉有再戰之力?廣平城又豈是說能收覆便能收覆的?”魏則不忿,聲含怒意。

陳束視若無睹,氣焰囂張,似是要趁此機會,一舉將陸承堯拉下馬。

他斥責道:“陸承堯曾駐守廣平城,又能憑一己之力帶回葉老將軍,如今帶著西境半數多的士兵竟龜縮在原地不肯出頭,你究竟是攻不下,還是不想攻?”

陳束這話便是誅心之言了。攻不下,是沒能力;不想攻,是與敵勾結,也是擁兵自重。不論怎麽回,陳束都有後手制人。

魏則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。

陳束哼笑一聲,沖著士兵道:“楞著做什麽?還不快將魏將軍拉開,把逆臣押下去!”

士兵作勢過來。

“若是沒有陸承堯相救,我西境半數士兵就要亡於戰場,老將軍一生心血毀於一旦。陸承堯功過如何,我等皆心之肚明。”魏則對陸承堯的維護已經不加掩飾,他手中的劍緩緩出鞘,鋒芒畢露,“西境軍統帥素來能者居之,我魏則不如陸承堯,甘願輔佐。誰若想以勢欺人,先問過我手中的劍!”

“魏將軍,看在你是老臣的份兒上,我才對你以禮相待。你若執意要維護逆臣,那便別怪我將你一同治罪了!”陳束語帶威脅,見魏則依舊毫無退讓之意,冷冷吩咐,“好,好。將魏則和陸承堯一道押下!”

陳束目露猙獰,惡狠狠的盯著兩人。

可士兵面面相覷,心有遲疑,未曾上前。

陳束轉過頭,“發什麽楞?本將軍的命令你們沒聽見?”

見士兵的步子邁地跟烏龜一般,陳束怒上心頭,三兩步走到士兵身後,擡腳一踹。士兵腳下踉蹌,登時摔趴在地上。

陳束一腳踩上他的腦袋,蹲下惡狠狠地捏著他的下頜:“你在猶豫什麽?”他擡頭掃視身後的士兵,“你們又在遲疑什麽?本將軍難道使喚不動你們?”

身後的士兵被他威嚇到,目光飄忽不定,抓緊武器慢吞吞地挪動步子。

魏則的長劍剛一出鞘,身後那些被拋棄在戰場上的士兵也紛紛提起手中的武器,用行動表達和兩位將領共進退的決心。

西境軍都是葉老將軍一手帶出來的好兒郎,都是願意在戰場上拋頭顱灑熱血的血性漢子。

可他們也是人,知道知恩圖報,知道誰把自己當人,更知道,誰才能守護住西境軍的榮光。

都是一榮俱榮的西境軍,如今卻在自家的地盤上針鋒相對。魏則一臉沈痛,陸承堯雖表情寡淡,可眼神卻早已暗下來,垂在身側的雙手不由自主地緊握成拳。

對方的士兵一寸寸逼近,魏則握著劍的手都在抖。

但凡有一絲可能,他們也不願意和往日的同袍刀劍相向。

陳束春風滿面。如今有人支持陸承堯又如何?只要將他除掉,再沒有任何人敢違背他,西境軍註定是他的。

沒有料到的是,陳束正沈浸在沾沾自喜中,卻在看見他帶回來的士兵一個個收好武器,沒入陸承堯身後時,驟然變了臉色。

“你們……”陳束雙眼冒火,氣的手都在抖,“你們這是要造反嗎?!”

士兵們緘默不語,回歸老部隊,每個人都肉眼可見的輕松起來。

效忠陳束的下場正在每一個人眼中上演,要麽成為他逃命的墊腳石,要麽成為他羞辱的腳下臣。

誰又真正會願意經受那樣的羞辱?

誰又能保證,上次陳束沒有留下他們,下回他依舊會帶著他們一起逃跑?

陳束握著聖旨,將之攤開在每一個人眼前,氣急敗壞道,“你們看看,仔細看看!我是聖上親封的平西將軍,掌西境軍!聖旨在手,你們要跟著姓陸的逆臣一起造反不成?!”

陳束聲音尖銳,刺得人耳膜生疼。

他轉身將欽差拉到眾人跟前。

欽差舟車勞頓,被他拉地腳步不穩,臉色當即沈下來。

陳束兀自不覺,發瘋似地說,“大人您看看,他們,他們都要造反!連陛下的旨意都敢違抗,這是對陛下不尊吶大人!您要治他們的罪,一定要狠狠治他們的罪!”

欽差在隨從將陳束拉開後,頗為嫌棄地拂了下衣袖,端著聲音道:“陳將軍,本官就是個跑腿的,如今旨意到了,本官的使命也就算完成。這西境軍上下一心,本官可沒看出有何人反叛。將軍可要慎言。”

陳束難以置信的睜大眼睛:“你當初可不是這麽跟我說的……”

當初他也未曾想到陳束是這麽一個沒用的玩意兒!

欽差對他鄙夷極了,好歹是平遠將軍的嫡子,名門世家教養著長大,怎麽連腦子都沒有?

形勢不與人,這種情況,不縮著腦袋,難道要僅憑區區數人和上萬的西境軍對抗嗎?

在陸承堯的示意下,魏則收了劍,言笑宴宴地迎上欽差:“大人,舟車勞頓,營裏正備著飯菜,我先帶您去營帳中安頓,稍作休息。”

“有勞魏將軍。”欽差笑著抱拳。

等眾人都散光了,陸承堯抿著唇走到僻靜處。

沈明儀手腕始終被他攥著,勁道大的讓她幾欲紅了眼眶。

“……陸承堯,你別拉我!”沈明儀一邊走一邊掙紮,另一只手去掰他的手指,用盡全身的力氣依舊沒有進展。他的手像是和她的手腕黏在一起似的,牢牢貼著,紋絲不動。

“你松開我!”

“陸承堯!”

見他充耳不聞,力道絲毫不減。沈明儀狠下心,抓著他的手臂狠狠咬下去。

沈明儀沒有心軟,牙尖鋒利,用了十足的力氣。

陸承堯一時不妨,倒吸口氣,沈明儀就見勢而上,趁著他松懈的空擋立時將手抽出來。

“你掐著我幹什麽?”沈明儀搶先開口,明知故問。

“不是你先準備去奪聖旨我才攔你的?”

沈明儀有一瞬的心虛,而後理直氣壯道,“奪聖旨又如何?誰知這聖旨是真的還是假的,若是假的聖旨,你正好有了拿捏陳束的把柄。我幫你辨認聖旨,你不謝我反而還攔我,這是什麽道理?”

“腦子挺機靈,這麽短的時間連理由都想的這麽天|衣無縫。”陸承堯可不相信,當時滿臉寫著沖動、表情木然的人還能有冷靜思考的能力,“在晚上也就算了,大白天眾目睽睽若真讓你鬧一出,你來收場?”

沈明儀低垂著頭,盡管表現的毫不在乎,可聽到聖旨內容的那一瞬還是難以接受。

陳束仗著聖旨張揚跋扈,每說一句話,沈明儀的怒火就往上竄一層。最後想要劈手奪聖旨的時候,她是真的理智全無。就想看看,皇帝哥哥是不是真的眼盲心盲,選了這麽一個碌碌無能的人當一軍統帥。

可是……在盛京的時候,皇帝哥哥明明不是這麽說的。

他說選賢任能,唯才是舉,幾年來,他勤勤懇懇,無一不是這麽做的。多年堅守,卻在關乎一軍存亡的大事上犯了糊塗,沈明儀大失所望。

所有的委屈在一剎那齊齊湧上心頭,鼻頭一酸。

她低著頭,陸承堯便也垂眸盯著她的發頂,默不作聲地等她想清楚,等了不久,卻看到一滴晶瑩的水珠從空中直直墜在地上,緊接著,接二連三的淚珠跟斷了線的珍珠似的,一顆接一顆滑落。

“你……”陸承堯遲疑著開口,“我方才弄疼你了?”

沈明儀仍垂著頭:“嗯。”鼻音濃重。

陸承堯當然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道,讓她掙不開,但也絕稱不上疼。可她既然如此說了,陸承堯便也認下,真心誠意地道了歉。

這反而讓沈明儀愈發愧疚。

陸承堯見不得素來開朗樂觀的小姑娘哭,於是揉了下她的發頂,軟下嗓音道:“你不是要去探望鐵柱嗎?再耽擱下去,他怕是要用完午膳了。”

他體貼地背過身,留給她恢覆的時間。

沈明儀心下感激,兩三下摸了眼淚,暗自唾棄自己,真不知道有什麽好哭的。既然沈伏在西境,待拜托陸承堯找到人,她當面一問便知。

看看哥哥和皇帝哥哥究竟是誰昏了腦袋。

如此想著,沈明儀叫住陸承堯,慚愧道:“之前我一直拿封將的聖旨開導你,沒想到是我預料錯了,害得你如今被陳束掣肘,對不起……”

陸承堯聞言一陣失語,見她眼眶發紅,眼尾一滴淚珠要掉不掉,不由拽著袖子,尋著幹凈的位置將那滴眼淚輕輕拭去。

動作溫柔小心。

“你就是為這事委屈的掉眼淚?”陸承堯輕聲問,待將淚珠擦去,後退一步,淺淺勾了下唇角,眼神一瞬間暖的不像話。

他輕笑一聲,“傻不傻呀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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